寂兮寥兮

2016-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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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祜不是第一次猝不及防撞到钟会,却没有一次有如现在这般的尴尬。

他站在那里,耳中灌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一只手还按在门上,真真是进退维谷。

偏偏那钟士季还好死不死地招呼了他,叔字气若游丝缓缓吐出来,子字打了个转,尾音几乎飘到天上去。

羊祜被这轻佻至极的一声激得毛骨悚然,一颗心被这软绵绵的声音绑了吊起来,悬在半空颤颤巍巍,如风中枯叶。

绫罗锦绣中的钟司隶也没忘了自己的正经事儿,送了他斜斜一个眼风之后便又动作起来。那一眼说不清的媚人,像是满屋子春意迎面而来,勾人往温柔乡里坠去。羊祜却觉得这春风里分明有森森矛戟藏于其中,拂到脸上便是生疼,叫人心惊胆战。

羊祜实在是很有些怕钟会。

唯有在钟会面前,他平素滴水不漏的温文尔雅总能一泻千里,把不住一捧心肝,端不稳一张面皮,连这本该夺路而逃的腿都硬生生僵在了原地。

也不能怪他,从前与钟士季狭路相逢的时候他还尚算得人模狗样,而无奈眼前这场景太有冲击力,新上任的司隶校尉除了衣冠,只剩禽兽。

羊祜盯着那件缠在锦被里,半在榻上,半垂到地上的朝服,想了半天只想出一句,有辱斯文。

真是无法无天了。

羊祜的身子终于能够自由活动,让他足以缩回那只覆在门上,随着推门的动作伸进屋里,浸透了糜烂气息的手,转身拔腿就走时,还听到他那不争气的堂弟深深浅浅的呻吟声。他的呼吸突兀地一窒,旋即捏着指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但那一声短促的轻而放肆的笑声却也如指尖的疼痛一样,顺着经络,一瞬间连通到了心里去。



羊祜来找羊琇自然是有事的,万万没想到青天白日撞见了一幅活春宫,对象还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钟会。

他回到自己房里,心如擂鼓,坐立难安。

一个时辰后羊琇施施然推开了堂兄的房门,披了身华美的袍子,散着半湿的头发,香得能招蜂引蝶,羊祜看着简直气闷。

倒是悠哉,澡都洗过了。

他心里烦乱不堪,望着堂弟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实在不知当讲不当讲,当讲又如何讲。

羊琇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忍不住问:“阿兄找我何事?”

羊祜脱口而出:“钟士季回去了?”

此言一出羊祜自己愣住了。真真是答非所问,神志不清,要完要完。

羊琇倒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随口答道:“是啊,回去了。”

羊祜想,自己那颗被绵软的丝线高高吊起的心脏怎么感觉还是没落地呢。

他忙着胡思乱想,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神色古怪地又开始新一轮的欲言又止。羊琇干脆坐下喝茶,拨弄自己润湿的发梢。半晌之后羊祜终于下了结论,对他道:“钟士季不可深交,你还是与他疏远一些为好。”

羊琇垂下眼睫,抚了把头发,不置可否。




谁都知道,黄门侍郎钟士季是天子跟前的红人。也无人不知,钟士季还是大将军府里的宠儿。

天子喜欢诗文,也喜欢召人一起谈诗论道。弱冠便知名士林的钟会是筵席上的常客,黄门郎侍奉于天子左右,从衣食到笔墨都伺候得妥妥当当。他字写得漂亮,天子便喜欢让他执笔,随时录下所得诗赋。

他写字时,那宽大的袖子下便漏出一截细瘦的腕骨,屈成一个不露声色的骄矜的弧度。

羊祜时常盯着这个同僚看。

在那些美文与美酒组成的盛会上,他总是坐在最靠近钟会的位置上。他并不喜欢这个距离,过分相近,近到他连他每一笔的收放都不会错过。

他也不会错过另一边上首的大将军偶尔投注到钟会身上的眼神。那其中有一种狎昵的兴味,从钟会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飞速地溜过,或许是钻进了衣料与身体的缝隙里去。

钟会的身上有一种复杂而危险的气息。他看起来似乎拥有一个前途无量的未来,羊祜却觉得自己看不到。他被迫与危险朝夕相对,他观察着他,尽量地回避他。

他日日神经紧绷地过了两年,有一日钟会在朝堂上说,他的母亲故去了。



钟会并没有能够好好守完这个丧,很快淮南便出了变故。司马昭惊讶地看着一身重孝闯进自己府邸的人。钟会在大将军府一向有一些颇为自如的特权,侍从的通报传进他耳朵里的同时钟会也已经转过屏风进了内室。

他刚从颍川回来,孝服未除,风尘仆仆,不及行礼,自说自话地便走到一旁备着的水盆前洗了脸,洗了手,又在铜镜前整了衣冠仪容。

大将军午睡刚起,歪在榻上纵容地看他抢了自己的水和手巾。大将军府的侍女们训练有素,一声不吭地等他收拾完,安静地退下,又安静地奉了新的进来,安静地放下,再安静地退出去。

钟会这才往榻前一跪,伺候大将军起身。

“士季清减了。”

“劳烦大将军挂念。”

司马昭抓着钟会的手坐起身来,钟会取了外袍为他披上,司马昭站起来,顺便也把钟会从地上拉了起来。

大将军漱口净手,钟会便立在他的身侧。齐衰丧服在他的身上穿出了一种微妙的美感,泛黄的白色布料在内室午后的日光里好像缺少了人间气,衬上那双半掩的眸子,显出一种十分奇特的灼灼的鬼气。

“听说前日天子征诸葛公休为司空。”

司马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事已施行……”

他转过身看着钟会。他的左手慢慢抚过缝缉齐整的衣服边缘,粗糙的麻布触感鲜明,那上面残留的水珠经这一抚,便很快被吸进去,消失无踪了。




从淮南回来后钟会离羊祜好像越来越远了。他辞了太仆,执意去当了大将军的从事中郎,出入起坐,整日的与大将军形影不离,简直有碍观瞻。

羊祜依然在天子身侧侍奉着,他能感觉到天子那种焦躁的情绪一天胜似一天,无数次徒劳的尝试使他的忍耐渐渐濒临极限。

钟士季依然是那个八面玲珑的钟士季,游走于朝臣之间。朝中与他交恶的人不少,交好的人更多。

而羊叔子依然是那个对钟士季敬而远之的羊叔子。钟会有时会别有深意地看这个前同僚,那目光越过文武百官往他眼睛里倾注进去,羊祜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像是十八般兵器在身体里兴风作浪,搅得人心神不宁。

他们互相忌惮,用眼神交锋,而羊祜往往一败涂地。

很快他就又松一口气了,钟会被外调为司隶校尉,而羊祜依然当着他的天子近侍,他们在洛阳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间要少很多了。

大概吧。

撞破羊琇与钟会的奸情后羊祜简直欲哭无泪,天知道他的堂弟是何时与这人勾搭上的。他如临大敌,羊琇却很不当一回事,我行我素,让羊祜身体力行了一回皇帝不急太监急。

洛中贵族好男风的不少,钟会这一点私事从来不是秘密,他嚣张得很,连掩饰也不屑做一下。他与大将军之间那点不清不楚的关系也不是第一天传开的流言蜚语,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暧昧,也无意做什么深入的探究。

多事之秋,全身保家实属不易,何必自找麻烦。接近钟会,羊祜自然是最不愿意的。



钟司隶几个月没回过洛阳了。

一日傍晚他踏着晚霞进了洛阳城门,他的车驾在洛阳的大街上拐了几个弯,稳稳地停在羊家的宅邸前。名刺递进去,过了一会儿羊祜不情不愿地迎出来,心里七上八下,实在不知这位贵客此来为何。

以往钟会来找羊琇都是从后院偏门进出,来去无踪,着实一副偷情模样。如此正儿八经大张旗鼓,羊祜看他的笑容后面都像是藏着惊天阴谋,值得大作警铃,仔细推敲。

“叔子无恙。”

钟会很温和地笑着。他有一副极具欺骗性的皮囊,放软神态的时候显得人畜无害,十分可亲。当然对于羊祜来说是不管用的。

羊祜回了礼,僵硬地道:“阿琇去了大将军府,尚未回来。”

可惜钟会并不如他所愿地转身去他该去的大将军府,反而善解人意地道:“无事,我等他回来好了。”

羊祜只得干笑着将这贵客引进屋去,暮色四合,正是晚膳时间,少不得假情假意地客套几句是否用饭。钟司隶立刻恭敬不如从命,羊祜不由怀疑他踩着这个时辰来就是为了蹭一顿饭。

羊祜平日俭素惯了,自己用饭的话很随意地便打发过去了,然而此时为了招待这贵客,不得不摆出一副羊琇般奢侈的排场来。珍馐佳酿陈于案上,钟会与他相对而坐,睁眼瞎一般无视了尴尬的气氛,自顾自地宾至如归。

钟会脾气古怪,无事时不喜欢太多人在旁看着,羊祜只能挥退了下人,独自看着钟司隶毫不拘礼地自斟自饮,还喧宾夺主地向他劝酒。羊祜赔着笑饮了一杯又一杯,他觉得自己周身的气息简直近乎凝固了。喝着喝着钟司隶或许是酒劲上头失了分寸,更加的不拘礼起来。

他竟挪到了羊祜的身侧来。

羊祜惊出一身冷汗。他之前陪酒陪得浑浑噩噩,面前的菜色几乎没动,腹中空空唯有酒液,正烧得他头脑一团浆糊,被钟会这么突兀地一挨近,顿时也不知是清醒还是更加混乱,举了一半的手下意识地一抖。

那琼浆沾湿他深色的衣裳前堪堪被钟会一扶,免于了倾洒的尴尬。钟会抓住他的手顺势低头,一口饮尽杯中物,末了还舔了下唇角,显出一种很享受的神色来。

“叔子……”

钟会又用那种语气叫他了。

羊祜如遭雷击般回忆起上次的场面,彼时钟士季眼角眉梢的情欲仿佛都在此刻重现了出来,虽然他明白那薄薄的绯色只是酒意。

钟会的手指得寸进尺地攀上了他的手腕,他的指尖轻扣在羊祜的脉门之上,那经络连着心脏,毫无保留地出卖了他。

他紧张而无底气,心跳得如同将要蹦出胸膛,钟会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羊祜心底那一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做贼心虚的多情在他毒辣的眼中无所遁形,他坏心地火上浇油了一把:“叔子为何如此怕我?”

羊祜被说中心事,瞠目结舌,讷讷不能答。

钟会嗤笑一声甩开他的手,那木胎红漆的耳杯失了依凭,终于是委屈地砸到了地上。钟会也不在意,伸长了胳膊从对面案上捞来自己的杯子,倒了酒继续喝着。

羊祜于这一幕进退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也不顾了,满心只想要一个羊琇快些回来,把这贵人拖回床上去该干啥干啥。

这念头一起,那画面又历历在目了起来。钟司隶于锦被中若隐若现的半条腿,和他抬起头时被垂下的黑发半遮半掩的半个胸膛,红红紫紫黑黑白白的在他脑内炸出花来。他满心绮思,冷不防被钟会欺身上来,唇上一热口中一温,竟是含了口酒渡了过来。

那酒是家中珍酿,温在一旁的炉子上蒸得屋子里都漫着馥郁的酒香,和成兽形的碳屑又在其中添了一分气味。可怜之前羊祜被迫陪酒,满口的食不知味,喝着如同苦药,这一下那满屋香气仿佛瞬时化为实质,将他从头到脚浸到了酒中,醉得头晕脑胀,手足都无处安放。

他这一懵,钟会便已将手搭上了他的小腹,五指纤细,施了些微的力道向下一按。那处鲜有人触碰,钟会一介文士,养尊处优,左手指腹连个茧子也无。那触感柔软而锋利,令人敏感,羊祜只觉全身血液都往那里汹涌而去,与腹中的玉液琼浆搅在一起,散发出危险而醉人的味道来。

钟司隶做起事来一贯雷厉风行不留情面,嘴角含笑双眼带刀,不把人剐下一层皮来不算完。羊祜此时才体会到钟士季连唇舌都是锐利的。他说话的时候能句句连讥带讽,不说话的时候,那双薄唇也能化为涂了蜜的刀锋,割得人满嘴都是甜腻的血腥味。

他们第一次不用眼神与言语而用唇舌与肢体交锋,羊祜依旧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他的外袍被钟会扯了下来,里衣的带子也被拉开,钟会一手扣着他的后脑不让他逃开,一手自下而上缓缓抚上了他的胸口。

然后他低下头,在心口的位置轻而浅地吻了一下,如惊鸟掠过,如残花坠地,只一下子便结束了。

“叔子啊,当真是心神不宁。”

钟会阖上眼睛笑了。




钟会没有再继续做些什么,因为羊琇回来了。

他们面前的桌案在纠缠的时候被带翻,羊琇推门进来看见这一片杯盘狼藉中衣衫狼藉的两人,很是无奈地歪了歪头。

羊祜尚且处在震惊中,一时连尴尬都忘记了,钟会顺势翻了个身枕在他腿上,朝羊琇招了招手。羊琇绕开打翻的酒菜走过来,将钟会高举着的手握在手里,象征性地拉了拉:“起来吧,别折腾堂兄了。”

钟会虚睁着半醉的眼打量了他一下,羊琇身上还带着未及褪去的色彩,暧昧而诱人,像一颗熟透了的果。

“稚舒……”钟会懒懒地叫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笑了起来,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稚舒啊……”

“嗯。”羊琇随口应着,半跪下来给他的堂兄扯扯不整的衣冠,羊祜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个仿佛被捉奸的场面,干笑着不知是否该解释两句什么。

可惜另外那两人看起来却毫无解释与听取解释的意向,很自然地便相继起身,大概是要去别的地方干点别的事情了。

钟会爬起来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凑到羊祜的耳边,轻描淡写地留下了一句:“大将军欲取蜀了。”

剩下羊祜一个人,站在满屋子酒香里,茫然地琢磨他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用意。




“你想做什么。”

羊琇盯着他的眼睛,一边将腰抬高了些方便他动作。钟会摩挲过身下人颜色艳丽的眼尾,才经历过情事的身体很轻易地就被再度挑起了兴致,他的手指在羊琇体内搅动不停,那写字的手是异于常人的纤巧,抚弄着湿热的内壁,给予他一种磨合多次后形成的默契的快感。

“你疯了。”羊琇说。他因为快感而呻吟了一声,“我不想陪你送死。”

羊琇那双目光情色而又狠戾的眼睛焦灼地与他对视,钟会将手指抽出来,羊琇因这片刻的空虚而泄出不满的声音。钟会深深地吻他。

“你不会死的。”

他将自己顶进去。羊琇的腿缠了上来,脱了一半的衣服潦草地遮着身体,乱而皱,像压在每个人头顶的云。

“你拿什么保证?”

“你不想看着我死吗?”钟会反问道。

羊琇弯起双眼若有所思地勾出了一个笑。“可是我还有家人。”他说,“我去求大将军。”

“大将军?”钟会忽地嗤笑起来,“大将军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羊琇抬起手抚摸钟会的侧脸,姿态亲昵,如同最温柔的情人。他将钟会垂下来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收回所有的针锋,重现出一种纯然的甜腻妩媚模样来。

“那没办法了。”

他将钟会拉下来拥住,身体上的满足令两人发出愉悦的声音。

“不过叔子大概又要急了。”泄过一次之后羊琇推开钟会,翻身跪到他腿间,将垂软下去的性器吞进去挑逗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道。钟会颇为赞同地摇头:“你那堂兄啊……”

他感叹了一半便不再继续,羊琇坐上来,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缓慢地动了起来。

“他很快就要清净了。”钟会笑着说。




钟司徒的死讯在一个大雪的日子里传到长安,又迅速地传到了洛阳。

这件事情是羊祜早有预料的,而在他看着司马昭回到洛阳,带着一种隐秘的古怪神情向天下宣布逆贼已伏诛的时候,他心里的那根线,很突然的便被剪断了。



—完—